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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现代性”道德的批评与辩护始终是20世纪西方伦理学演进的主线。进至20世纪后期,这一主线演化为两个相互交错层面上的理论争论:一个是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之间的争论,其中的道德争论更多地行进在关于“文化政治”(the politics of culture)和“文化哲学”(the philosophy of culture)的语境之中,而且所谓“后现代(主义)伦理学”至今仍然处在朦胧不清的生长初期,除了李约塔尔、鲍曼等少数后现代思想家开始讨论后现代伦理问题之外(见李氏的《后现代道德》和鲍氏的《后现代伦理学》),真正谈论后现代伦理学的学者并不多见。事实上,充满解构力量的后现代话语究竟如何谈论甚至是否能够谈论天性持守规范秩序的道德伦理话题,仍然还是一个问题,期待用后现代叙事方式去建构某种后现代伦理学,就更是一个疑问了。
另一个层面是“现代性”思想内部的理论争执,其中以新自由主义、共同体主义(社群主义)和文化守成主义(一说“文化保守主义”)三家最为突出。自由主义原本是西方现代社会的意识形态——即一种具有宰制性思想力量的社会观念形态,如何辩护和完善这一观念形态及其社会价值权威,始终是西方思想界的头等大事。20世纪70年代伊始,美国哈佛大学伦理学和政治哲学教授罗尔斯发表《正义论》(1971),标志着20世纪西方伦理学的重大转折,即伦理学从学理式的纯伦理学知识论探究转向道德实践规范的重新建构。康德社会契约论的普遍主义规范伦理学传统得以复兴。与此同时,一种基于亚里士多德美德伦理或黑格尔历史主义传统的共同体主义(一译“社群主义”)伦理学也开始抬头,并与新自由主义伦理学形成鲜明对照,而与共同体主义有着内在亲缘关系的文化守成主义也悄然兴起,并逐渐成为一种全球性的当代伦理思潮。然而,当代西方伦理学的三足鼎立并不具有内在分裂的知识异质性或理论异质性,毋宁说,它们之间的理论竞争更像是一场话语权力的争夺,一如江湖门派之争终究无外乎武林势力的较量一样。不过,任何有关“现代性”的道德话语都无法脱开当代世界的社会语境,因而,当代西方伦理学所讨论的课题,诸如,自由与平等、正义与秩序、规范与美德、权利与制度、个体与群体等,实际也是全球伦理的当代主题。从这个意义上说,由罗尔斯引发的当代西方伦理学讨论不仅不会随着20世纪的结束而结束,而且也不会只限于西方伦理学的语境,关于上述课题的讨论将会而且实际上已经开始进入21世纪全球伦理的公共论坛,成为新世纪人类社会的共同话题。有鉴于此,我想特别强调,在我们这个时代和社会里,阅读20世纪西方伦理学的文本已经不再只是在阅读“文化他者”,它实际上也是一种本土文明或文化的道德自我阅读,包括对我们自身道德文化传统的重新解读,以及更重要的是对我们现实生活情景与意义的道德解读!